10/12/2014

紐倫堡大審判: 一場對國家利益至上的審判

世事似是冥冥中自有主宰,剛看過紐倫堡大審判 Judgment at Nuremberg,沈旭暉教授翌日就發文章<<如何以國際關係現實主義閱讀「佔領中環」之後>>以理論分析他所認知的當今中共政權的思維模式-以國家利益 (national interest) 為主體,不惜「必要」時犧牲部分人;而且在單元主義下,對異見者要不同化,要不消滅。在這個理論框架內,當今中共政權是有其可預測性的,所以沈教授「很擔心」。中國一直強調超英趕美;就生產總值而言,中共光榮宣告超額完成(儘管人均數據還是差太遠);國家富強程度,中國依舊追趕,但是始終是「進步」了的-中國看穿了歐美國家昔日掩蓋國家利益極大化的面紗,由毛共時代的瘋狂意識形態的追求以及對毛澤東的個人崇拜演化為進身各自以爭取國家利益極大化為目標的國際博奕戰。只是人家懂包裝,中國在包裝這個層面上仍在嬰孩學步;而西方有識的賢達早已看出所謂國家利益之惡,在 1961 年已經拍攝紐倫堡大審判這類具高反思性的電影,而中國的富強夢的主觀意願太強,即使是飽讀詩書的,依然在醞釀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當然很多時候,不是小我,是小「他」)的情懷。以下,就稍稍借鑒這部電影描述的在德國紐倫堡的大審判。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國際開設法庭向納粹德國不少的高官將令咎以人道罪作審判。在紐倫堡的審判,雖然中譯為大審判,但是在被告席的,並不是 戈林 、戈培爾甚或希特勒此等的大戰犯(事實是,他們在戰敗時已經以自殺解脫),而是納粹德國時期的大法官。一眾法官既沒有親手殺人,亦沒有發出軍令屠殺;他們只是執行國家指令,保護「國家利益」,甚或是為「西方價值」鑄定海神針抗衡「東方價值」的侵略。所以當時是得到不少德國人的同情,正如代表納粹法官們的辯護律師指出,要控告他們,就猶如控告全德國人,因為他們對極不人道的大規模殘殺都是「不知情」的。當然,大法官完全不知情的說法是難以成立的,因為很多政治檢控、種族迫害的法案都是法官判決的-不是直接,就是間接參與。因此,辯護律師再三道出法官們在 1933 年至二戰結束時的德國,由於社會環境衰頹下出現強人希特勒,只好聽令的身不由己以及維護國家利益的必要性。公義與國家利益在此時頓然對立。公義是司法者必然要堅守的原則。但是在非常時期,法官居然以國家利益之名助紂為虐,暴露人性的缺點,所以這次亦是對人性的審判,對國家利益至上的審判。大審判的「大」就是大於此。

雖然這次審判是美國法官審判德國法官;而電影中,代表納粹法官們的辯護律師的詰問手法異常潑辣,甚至令人反感。但是,此部電影實非一部宣揚美帝主義的作品(至少不是硬銷)。電影不但不時描繪控方美藉律師的偏執,嘗試展示當時納粹德國下的德意志人「不知情」的無辜的一面,更插敘了當時由於正值美國與蘇聯展開冷戰的時期,美國參議員嘗試左右美國法官判決,希望他輕判圖以換取德國人民支持美國跟蘇聯的冷戰。片中的 Ernst Janning (真實世界的Franz Schlegelberger)喝停為他辯護的律師的詰問充滿戲劇性。辯護律師為求挽回國民尊嚴,不惜詆毀證人的人格、智商來為德國這幾位有頭面的人物脫罪,Ernst Janning 卻再忍不住又一次藉以國家利益放棄道德、公義;所以他放棄辯護,承認罪行,更指出納粹時期很多人不是「不知情」,而是「不想知情」。而那位美國的法官亦在背負國家利益的壓力下,仍然重判了幾位納粹司法者終身囚禁。是為德、美法官經反思後聯手對國家利益至上的原則下一個嚴正的審判。

國家利益至上之惡就是在關鍵時刻要求人放棄道德、公義、甚至是一部分人的生命。西方世界經過納粹一役,對國家利益的偏執是有所反思的。並不是說西方國家已超脫追求國家利益的政治現實,只是說,他們會透過協商對國家利益的追求畫底線,認清國家利益至上之惡。君不見西方世界開始由奉行國族主義轉為崇尚個人主義,以尊重個人為單位,而非體現集體意志來重新建構社會秩序。人民見識過極權下追求國家利益的單一目標的極惡,對政府亦煞有戒心,而非經常抱持犧牲小我的精神盲從國家指令。西方年輕的一代聽著國歌,不會感動流涕,反而感到「老土」。也許,中國人太多了,在國家利益面前,中國人只感自己的渺小,卻看不到自己的獨特。我常覺得中國,甚或香港,很多地方都是滯後的;當西方談論大眾應該如何照顧小眾利益-所以他們談同志平權、尊重少數族裔,我們卻不斷要求小眾犧牲以換取大眾利益。西方世界不是比我們進步很多,大概是比我們多一次大審判。這個是現今中國應該追英趕美的。

沈教授的擔心說穿了就是怕中共會以國家利益主義,犧牲香港多年辛苦建立的自由及公正獨立的法治。他的看法悲觀,我也悲觀,但是我審慎地悲觀 (cautiously pessimistic) -如果審慎樂觀是不要被(過分)樂觀的情緒高估了局勢的明朗,審慎地悲觀大概是不要被(過分)悲觀的情緒高估了局勢的不明朗。我是這樣回覆的:我相信所有有機的物體,包括人,包括這次運動都有其創造力,潛在發生出人意表的劇情的可能性。(現在再想一想,中國的政權都可能是有機的物體,事隔廿五年,變了嗎?)